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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窗小记

编辑:宋明俊 来源:本网原创 发布时间:2020-03-05 09:57:24 【字体:

  己亥农历年底,长天浓阴不散,最终以婆娑的冬雨作结。疫情步步逼近,忙乱中腊月29晚匆匆回了农村,一路冬雨,仿佛在迎着新年的羽翼,泼洒出一年积郁。

  喜乐的春晚,也让人局促不安,群里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惊悚,节目未能安心细看,却传来我们隔壁小区已被封锁。跨年夜的忐忑,混合着迎喜鞭炮的钝响;乱撞的冷风撕扯着窗外天空,沉郁中迎来了新年的第一缕晨曦。早起,道路风干。奇怪的是从我记事就有的,农村初一拜年扫货的孩子们突然不见了。只有通红的对联和满地爆竹碎纸提示人们喜庆在昨夜降临。清晨,人们在家犹豫要不要出门贺年。

  情势愈见紧张,我取消了回老庄拜家谱。中午过后,立马匆匆回城。我刚到家一个多小时,女婿一家三口居然被他父母“赶回了城”。因为村里有从武汉回来并发烧的女子被救护车接走。城里乡里,瘟疫原来就在身边!

  大年初一,一拨拨疫情信息刷爆了屏。

  初二,天未放亮,我已无法安睡,恐慌如窗外尖啸的风抵近了身边。救护车的鸣笛,带着新年的悸动,发出刺耳恐惧的回声。

  中午雪花在斜飞,天低得和楼顶一齐。骨瘦如柴的青桐,在雪花中挂着最后一枚叶子,摇晃着枯竭的呐喊。

  放眼小城,平时厌恶的高楼,如同平时不受待见的医生,此刻正在天空下寂寂无言,为无数的人遮风挡雨。楼下的广播,和群里抖音,几乎一个模式,不断地提醒人们不要外出,做好防护。

  这哪是过年呢?要是以前,此刻正是酒意未阑的人们闲话家常,猜拳斗牌的时刻。遇到晴天,阳光温软地轻抚人们一年的心灵褶皱,让人舒坦;城里娇俏的女孩,定会穿上皮衣短裙,秀出长腿,借着阳光踩着脚步,笑意盈盈。即使雨雪,酒酣之余,下棋打牌,嗑着瓜子,海聊碎闻,一片亲情如花绽开。

  初三一早,憋不住的老二打来电话,要从合肥回来,被我顶了回去。其实我也在幻想雪后初晴,去那夕阳清晖的河畔,体味那淡淡的轻凉,静静聆听草木抽新吐绿。

  初三四电话不停,问安的比问好的多。从前打电话,老人总一遍一遍问,你什么时候来?全然的是期盼和急切。而现在却是反复的交代,不要走动!

  突然失色的春节,让人怀想旧年。哪怕风雪载途,那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来足迹总给人带来洁白的回忆,昏黄的堂屋灯影,一桌桌野蔬美味,村酿馨香,在风雪草庐之中,初届的新年,积雪凝寒;小杯红炉之旁,细语亲情,暖润人心。

  等吧,此时的情绪还不至于紊乱。

  初六一早女婿就被通知上岗。第二天小区彻底封闭,出入必须持证。阳台和窗口成了我们和现实世界联结的特区。

  阴与晴在拉锯。温度一天高于一天,阳光像铃铛一样摇醒了沉睡的花草。

  窗前,分别了一冬的鸟儿们,久别重逢,叽叽喳喳,言说着它们的别来无恙。我们却立于高楼,放眼两三里也少见人烟。仿佛从热闹的都市一下子移居到一座空城,投身于一场灾难中。窗外只有裁得四方方的天,牢牢钉在窗框里,视野冷落枯寂。

  手机里流淌着各种情绪信息,加油的,埋怨的、更多的是诅咒那些乱吃野味的饕餮之徒。是的,万类相依,有了飞禽走兽,山川草木才有灵秀,没有动植物,即便有了自然,也没有那份自然之美。大自然是公允的,谁僭越了规则,就会遭到它决绝冷酷的惩罚。在这寡静的日子,看着楼下的紫藤,如虬的躯干扎在花盆,再多的光阴,它只要一季尽兴的花开。植物都懂从不贪得,自知丰足。贪婪的人类,却忽略了自己缺少灵魂。

  专家预测初十左右,会有舒缓,疫情不会如萨斯般暴虐。

  心理随着松弛下来。午后的阳光,澄黄的一片,由窗棂浸染到室内。清婉可喜的静穆,似可听到季节的声音,电脑的页面实录着状况的进展,我也在写着《疫情笔记》。

  真得亏窗子,能俯视楼下颜色深浅枯荣的枝叶,那些泰然自若不畏严冬的树木,那种伟岸可敬的宽大格局,给人鼓舞。

  信息更多了。有的往往这边刚发出,那边就在辟谣。

  平静与微笑是人类在太平时的表征,每莅重大事件,暴戾总是从潜伏的喧嚣扰攘中浮出水面。海量的信息在儒雅正义的掩饰下,编织着虚假,铺排着暴戾乃至凶悍。弥天大难,科学的速度是跑不过瘟疫的;再细致完善的管理都无法满足灾难时最低的需求;因为我们的社会设计,永远不会为灾难做等待性准备。谣言、攻击和谩骂在喷射火焰。

  焦躁中,每当看到夕照余晖斜照室内,几案笔砚,光影浮溢,一派物静安详,总是让人扪心自问,人类对得起这一缕夕照浮光的灵性吗?真真假假之中,人们慢慢学会了辨识。未曾成熟的公民,总是在污浊激荡中瞬间长大。

  湖北严峻,风声鹤唳。

  一早,电话响了,仿佛来了救星。亲家从农村捎来新鲜的菜蔬,走下楼,在严格的装备护理下,履行了一切必须的程序,如同黑市交易,口罩蒙着大半个脸,相互点点头,短暂的交接里,没有招呼,没有亲戚间的热情和礼节,一切都被悲壮的严肃取代。

  形势超越了一切预期:官员殒命,医生倒下,平民哀嚎,学校和商场2月不可能开门。“严防死守”成了钢铁词汇。

  高三家长如热锅上蚂蚁,学校开始冒泡,教师成了“救火队员”,年轻同行在辛苦组卷,网课瞬时大行。我也伏在电脑旁,每天编写几千文字,山南海北的聊着与高考似有似无的话题。普天灰暗,我总觉得知识不如见识,给孩子留下一点阳光吧,我想以脉脉凝香的文字来稀释浊浪排空的阴暗。

  可是信息世界已超越了边界,其中有凶奸和狡黠。当然也有“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意外温热。

  沉闷中披衣起身,走到窗前,消解情绪。瘟神的羽翼,似乎已扇动了全世界凝滞的灵魂,多国警报迭起。多日的压抑,连16个月大的小荻也来到窗前,求人抱着,紧张兮兮的蜷伏在窗子上,默然的看着窗外神秘的世界,看偶尔奔过的车子,纽带一样延伸的道路。

  楼下方正橘红的市图书馆,上空布满钢铁色的坚硬云块,格外沉静。只有楼边的树在伸展肢体,你可以感受到它勃发迎春的浆液在躯干运行。它们不声不响的“钉”在原地,那种沉着坚毅的定性,让人畏服植物们的伟大英雄主义。

  真的羡慕草木能够无知。唯有草木,发芽是生命,开花是诗情,能随心浪漫地奏响她们自己的星辰大海。

  2月15日,一场春雪飘洒,让大地变成了黑白两色。即使不是黑色的物体,在雪的映衬下,也应该是黑的了。落雪枝丫的背后,旷野稀疏的足迹,行人匆匆的背影,没有落雪的一切都是黑古隆冬的。

  是的,雪花纷飞的时候,才能看懂世界。冬是哲学,黑和白,可以让人们清醒。

  凛冽的风,让年轮的刻度归藏敛缩,在树的躯干刻下一圈圈标志记忆的句号。醒目的年轮就是静谧外表下用寒冷写下的那个警示未来的标识。

  雪后的窗口,俯看零零落落的人们穿着厚茧似的冬衣,圆滚滚的,匆匆而为生计奔走。小荻又来到窗前,要我抱抱。黑豆一样的眼睛满是对世界的惊奇,其实人类就是在惊奇中成长。但人们总爱掩盖心中的惊异,在辞典里,“处变不惊”、“宠辱不惊”才是镀着大将风度的褒义词,我们真实的心“惊”难道就是见不得台面的“小”?唉,其实见多不怪,才是人类心灵真正的麻痹和死亡,我们虚伪地掩饰自己的惊讶,该赞美的时候我们卑怯地选择了沉默,该思考的时候我们盲目地选择了从众,人为的钝化,加速了心灵早搏。当人类丧失掉惊奇本能的时候,该是多大的悲哀啊。难道我们不该为90后的女孩哭泣着剪去秀发,不该为站在一线的八九十岁的教授和院士,不该为那些灭门于瘟疫下的无辜者们“大惊失色”吗?

  雪后天晴,阳光暖煦。我借着窗外的景致,来滋养着自己的心理钝感。楼东的草地渐有嫩色,“试挑野菜炊香饭,便是江南二月天。”好想好想那百步之遥的公园!

  窗外清瘦的景致,让人能看清一切枝干的本真。初春扇动的翅膀,才是真正的家园留守者的眷爱。所以冬末的树林,无论是草木还是飞鸟,都是清醒者的心理课堂。

  面对负价值,窗口就是一本好书,一面盾牌或是一副盔甲。是疫情玻璃心的一副解药,谢谢窗口,它让我抵御精神上的迷茫疲劳。

  多省见零了,六安连续几天见零了,朋友圈到处都是钟南山像阳光一样的笑。

  一个月的守窗,最铭心不忘的是基辛格那句话:“中国人总是被他们之中最勇敢的人保护得很好。”

  是的,无论什么时候,我们这个国度总有那么一群最勇敢,最能担当的人,在最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在最崎岖艰险处接引我们这个民族,做让人们渡过苦海的那个勇于牺牲的埋首前行的纤夫。彭荣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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