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2) 周艺璇
我不懂音乐,但我听过六十多个版本的卡农。
——被一个一直以为唐三藏与唐三彩有血缘关系的二货强行逼迫,经常抚摸着我的头作惋惜状感叹:“孩子啊你写的文要不要这么肝肠寸断啊,来来来和姐姐陶冶陶冶情操。”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瞄我,那眼神就是“没文化真可怕”。通常这个时候我就会奋力反击:“哟哟,某人还是上了高中才知道曹雪芹原来是个男的呢!”
然后我就看她的脸由红变青,由青变白,由白变黑,色彩斑斓的跟一个油漆工似的,十分令人赏心悦目。
某天小白同学观看完《北京青年》后抱着电话和我哭得一塌糊涂,我们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去金茂逃票的事情,她一边笑一边嘲笑我你当时吓到腿抖哇哈哈!我听后理直气壮地反驳她难不成你要昂头挺胸地站在400多米的观光台骄傲地宣布我是逃票进来的?你就不怕保安把你当成疯子并赠予你一次400米自由落体运动免费体验?
小白同学说这叫没心没肺。
我说这叫没脸没皮。
然而这种漫无目的的嬉笑打闹的日子以一句“我要走了”而告终。
——我要走了。
——去哪里?
——伯明翰。
我握着电话的听筒久久没有发出声。
——去干嘛?
——当然是去祸害英吉利的广大人民喽!
我的心像是突然被抽空了一般,空荡荡的,只有“嘟嘟”的忙音在我的身体里回荡,无限放大,放大,最后震得耳朵生疼。
空气里浮动着黏稠的夏日的香气。
大地上晕染开浓密的香樟的倒影。
两者沉默地交汇,在空荡的胸腔里无声地歌唱。
突然耳边传来了疯狂踹门的声音,打开门后便听到震耳欲聋的怒骂声:“你神经啊挂什么电话!啊?你知不知道我从五楼跑下来又跑到你家的五楼?我不就去旅个游么又哪招惹你了大小姐!”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旅游?”我不明所以。
小白同学恶狠狠地瞪着我。
“啊哈哈哈你不说清楚我以为你也要像我某任混蛋同位一去美利坚就四五年没个音讯呢,原来只是旅游啊。”反应过来的的我立即抱以一脸虚伪的笑,但看起来特真诚。
小白同学一脸要把我从阳台扔出去的表情。
临行前一天我帮她整理着行李箱,翻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小东西,甚至还搞笑地看到了里面有一本硕大的英汉词典,然后捂着肚子躺在地板上笑得花枝乱颤,然而笑着笑着鼻尖就微微泛起酸来。
“喂,我跟你讲噢,我走了以后你不许和卡卡抢肉吃噢!”
“……”
“真想把你和卡卡一起带过去呢!”
“……”
“哎你怎么不说话?”
“你解释一下,什么叫带、上、我、和、你、家、的、狗?”
“……”
晚上19:30。
夏天的夜晚总是宁静而沉闷的,星星落满天穹反射着琉璃一样的微弱的光芒,映在漆黑的瞳孔里,破碎成一束缤纷。
巨大的香樟树的气息。酝酿了无声的毛茸茸的温度,笼罩在一片墨绿的阴影里。
沉默像是生了根。
心里有一些难过,像是一漾一漾漫出来的潮水。
白天,黑夜。白天,黑夜。
从这里到北京,再到伯明翰。
现在是伯明翰的中午。显示屏上突然跳出了一个深蓝色的对话框。定睛。
心里微微发苦的感觉迅速消失在裸露的空气里,像一匹被漂白的织锦又被瞬间染上了色泽。
——本小姐下飞机啦,好累啊。
——这里的老外都好热情的!
——饿死了饿死了飞机上东西好贵啊啊啊!
——我要进食进食啊……
——喂喂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
在某人即将爆发的一瞬间迅速有一条信息回复在屏幕里闪烁着。
——英吉利的广大人民的黑暗日子终于来临!让他们飚泪吧哇哈哈!
对话框静默了整整一分钟。
一句巨吼,外加十四个感叹号,气势磅 。
一个人的旅行。
我经常会收到她发过来的各种照片说伯明翰的日出有多美,层层叠叠铺展开的红色,像是天堂着了火。
她说她不认识香樟树,她只认识法国梧桐。
她说那里的牛排她刚吃一口就被腻到了。
她说她很丢脸在大街上找不到厕所在哪里又不敢问路。
她说有一次逛街看见一个小女孩白白的好可爱上去捏她脸时把她吓到哭着叫妈妈。
她说过几天就要去伦敦。
她说现在吃饭的餐厅里正在放卡农。
熟悉的旋律夹杂着眼泪,如潮袭来。
卡农并非曲名,而是一种曲式,意为轮唱。即不断地重复,但每次重复之中会有所不同。
习惯了有她的日子,但有一天她突然不在了,日子还是会像平常一样地过,但只有自己知道,心底最柔软的一处被微微拉扯着,那种感觉,就如同隔靴搔痒一般。
去伦敦前收到的最后一张照片,是她在伯明翰机场和一位英国女孩的合影,身后是巨大的穿涌不息的人流,似千万只深海里的游鱼寂静地游过。
她举着一个巨土无比的剪刀手,对着镜头肆无忌惮地傻笑。
她又要离开了。
在我们认识的第六个年头。
不过幸好,她还会回来。
回到这里来和我一起过回以前那段没心没肺的嬉笑岁月,回到我们生命中的下一个六年,下下一个六年,下下下一个六年里。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指导老师:李守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