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文(2) 张怡青
上
“挚友。我们开战”
柔荑单支压在冰冷铁门,警惕地转头望顾四周,以防弹玻璃外罩铁器为辅,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音也清晰异常。勉强心下淡淡落下巨石,抬首对身边拍档深深一笑一切不言中,这样的默契日本机要库就是登天之难也得进。
拍档回以如往昔童真一般无异的清甜笑容,甚至如若不是此刻执行任务,背景更像是在秋日麦田间清纯少女。两人迅速获取文件,遂转身欲离开,身旁人倏然以强劲力量拉住我冰凉胳膊肘外的皮衣。
“戴局对39年那场暗袭很有兴趣,顺手牵羊,我替你守门。姐,我最爱你。”
面色无任何表情,回去之后这样的话慢慢说给我听。仅幽幽瞥了眼她在黑暗深处更为阴暗可怖的双眸,我突然很想看下去,试图想揭开她黑暗双眸的灰尘从而看见她真实的熠熠生辉。良久,我放弃了。因为连她自己都不愿揭开那层尘封已久的尘埃。却不做多想只拂去她似冰冻了三年的手。
转身,翻查,破译。一分二十秒后获取文件。
“嘭!”门忽然锁上的声音惊动了我,也使阴森的机要库红灯响起。
她,要我死。
她截断了求生的道路,并且送过来牛鬼蛇神索取我命。蓦然忆起上月深夜睡醒后看见房间黑暗深处有一人影端坐在桌上,以背影示我,伴随着滴滴答答电报的声音,我以为我眼花罢了。
原来是真的。
她是日本人,是我最亲密的敌人。
眼角仅仅吝啬地挤出一点泪花,无意在警报声响彻时看见左下角地下狭小的通风口。两个高速旋转扇以不同频率在通风系统中快速旋转,闭上眼眸微侧耳畔分辨出规律性。
速度,一向是我强项。
跳下。
清晨露珠晶莹剔透挂在绿叶上迟迟不肯离开,马尾干净利落。中统局门卫见我独一人着纯黑皮衣似刚执行完任务,递上纸巾 “石川小姐已经在内与局长报告。”
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余光一晃手中的39年文件,推到门卫怀中
“毁了它,废文一个。”
“报告!”
端正姿态立于办公室外看着里面石川和戴局交流甚好。石川脸色并未有太大变化仍然以那伪善的笑容示人,戴局询问我迟归原因,顿了顿,仍旧借口了解日本机要库结构方便下次行动。
二人若无其事步入自己办公室,刚进入,抬脚将门踢关,她回头,我掏出勃朗宁对准她。
“想决斗?”
她仅仅挑眉歪头淡笑玩弄手中匕首。
“不,咱俩的账得慢慢算。想一次算清?可笑!”
她嗤笑一声冷冷扫了我一眼垂下眼眸丹绯降低。
“我一开始就是在骗你,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她将匕首在掌上流转一圈重新归鞘,弯弯眉眼笑得无比乖巧,就像无数个儿时的笑容一样:“所以,你的命也只有我能动,记住了?”
食指绕转几圈枪支后拇指定住,如冷兵器的语气无分毫眷恋。
“你动一下试试?中国人不怕日本人。我,不怕你。”
她把匕首掷于地面踩在脚下,双臂舒展开来绕着我转了一圈证明自己没有别的武器。
“让你持有枪是错误的决定。”
勾唇弯起恰时弧度,单指点住枪支让弹盒掉落,扔下枪后自然垂臂插入裤袋之中
“遇见你是一生最大的败笔。”
话音落下又似是随意抬起弯臂曲肘,垂眸视线扫过腕上手表又抬手紧盯面前女子继而像是无情一般决绝启唇吐露铿锵语句。
“六时一刻。从这一刻开始,我们开战。”
着昔如往日一般无异的中统军装,如果忠诚有颜色,它一定是深绿色。是保卫祖国到最后一刻最终与它生死与共的深绿。军靴踏入中统局暗黑地板发出声响,局内约十余人冷静异常,从容地在火盆中烧尽文件。留下的都是与我同样的人:效忠党国多年,不愿苟且偷生。同事的面容淡然若初,语气决绝却如汇报最普通的文件。
“南京方面已退军。南京沦陷。”
齿唇相扣难以发出一言一句,良久抬首正视面前青天白日旗孙中山先生像。敬以礼。空气中弥漫着烟味,几人冷静地可怖。接着沉重节奏规律性的踏步声传来,日语指挥声使得他们端枪落地。
她在队伍最后姗姗来迟,双手除了白色手套空无一物,带着一如既往的伪善笑容,真诚善良。
“又见了。”
我以双眸盯着她,清楚自己的目光除了恨此刻也无他物。她歪头嘴角勾唇上扬微笑眼眸清澈透明,倏然以流利强硬的口气指挥。
“带走!”
日兵以二控一将十余人双臂弯曲疼痛到快要脱臼。一兵欲上前卸枪,石川只手推开他,轻描淡写动作娴熟地将我腰旁勃朗宁移至自己手中绕圈把玩,身体渐渐靠近我,那淡淡血腥气味让恨意膨胀,暖暖的语气从耳畔缓缓流入。
“你可以放弃。姐 我怕你接受不了接下来的好戏。”
别头看她,双目坚定决绝冷冷迎她美丽无害面容。放弃?作梦。
“我奉陪。”
下
“至死不休。”
阴森可怖的瞳孔中丝毫未将面前之人视作女人,甚至未视作人。潮湿的监狱延墙边滴落水珠亦或是国人鲜血,反正已分不清。臂膊血脉微微抽动未命名的生物在内蠕动,低首作息分不清滴下血液出自何处。
铁门作响声每日都会准时传来,中佐左右长官问句是否合作。不过一死,来便是。今天的脚步声与往日不同应该是略高鞋跟。
噢——是她。
缓缓抬首,嘴角透过不屑,身体似乎对两小时前的生物病毒起反应,随意将涌出的血唾于地上,余血留于唇膜沿嘴角下滑,冷。
“你还有什么能耐?”
她抬臂示了下指腹中的注射针,这次针管细而长。阖眸不语只留五官中双耳听其话语,直至血管感受到阵阵凉意只听得她未说完的一句:“战争快结束了……”
我以为我可以见到佛祖了。
半阖抬肘轻拂遮挡目光碎发勉强单手支撑自己起身。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良久门锁响动 ,身着日本特高课深绿军装,她带着一抹醉如窗外夕阳笑容。暗暗活动十指旋握成拳,掩耳之势将其胯旁别着的枪支移于自己手上轻松绕柄旋转一圈食指扣于黑盒扳动,迅速抬臂精确对准她致命弱点。
她微微偏头无奈淡笑语气同往日清纯天真少女无异。
“姐,咱俩练最后一次吧。我赌上性命,你敢跟吗?”
眯眼盯住其双眸,无名指移至黑匣住轻点枪盒掉落。赤手空拳你就是我对手了?静待她先动手。
当我用她胸前日本国徽勋章的别针刺穿她颈部大动脉时,鲜血溅于脸上我同样倒在她旁边。她勉强抬过平时最为灵活的右手轻拭我面上血。静谧与她躺在地上最后伴有二人共同之笑,两人十指紧扣对方双手笑得仿佛在麦田中玩耍。笑什么?
1945。
柔荑手执筹备更改中统局为党通局的文件步入会议室。首次党派调查处会议由季局主持,席间指腹轻摩挲暗黄色牛皮纸文件无聊翻来在场调查处组成人员身份背景。倏然一愣反复逐字逐句细看那页自己的个人资料,抗战记录末行:南京中统十二位少校以上俘虏唯一幸存者。其下文详细信息细致到另十一人枪决后家眷安置。
一直认为这一局赢家是我,论能力她该输给我。心头酸楚悔恨无限蔓延至全身心脑中浮现那日她说赌上性命,我敢跟吗?
你拒绝了我的筹码。
输得彻底。
有能耐的再来一局。
生生世世 至死不休。